半糖主义

Part.13 所谓偏航

　　生活，恰恰是不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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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棕发青年走在校园的花展长廊里，听见身后有人在感叹：

　　“五月的东京真美。”

　　他觉得这是个很熟悉的声音，于是他回头望去，发现在绚烂的紫藤花瀑布前，站着一位穿着格子衫的青年。按常理说，格子衫和牛仔裤的搭配应该透着十足的学院风，奈何这家伙戴了个夸张的墨镜。

　　青年摘下墨镜，笑容如阳光般耀眼，他顿了顿，补上了刚刚未说完的下半句话。

　　“适合偶遇爱情。”

　　不二按下快门的手指一滞，回神已忘记刚才想要拍些什么，“好巧。”

　　花香微醺，穿过扶疏的花叶，向他走来的青年递给他一个盒子。

　　“给你的小礼物。”

　　不二好奇地接过盒子，在拆开的瞬间显得有些怔然。

　　他从九岁就开始接触各种摄影器材，爷爷又有很多珍贵的收藏品，导致他如今对镜头愈发挑剔。但很少会有摄影师拒绝徕卡的定焦镜头，这一点不二也不例外。

　　不得不说，白石对他的喜好了解得还算透彻。

　　白石见不二没有动静，忍不住问道：“不喜欢吗？”

　　“不是，只是……”不二仔细地把包装盒重新封好，“又是千岁给你的建议？”

　　“什么啊，我完全自学成才的好吗，就这么不相信我？”

　　“没有，”不二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线，“谢谢。”

　　“啊，没什么啦。”白石被他这一笑搞得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闪烁了一下，“只是希望你拍照的时候会想起我……不对。”

　　“嗯？”

　　“不拍照的时候也得想。”白石严肃道。

　　“好、好，做数学题的时候都想着你。”

　　“这就对了嘛。那么，欢迎入部。”

　　网球部的中期入部测试是在昨天举行的。

　　今年一反常态地取消了面试环节，只需笔试。对于网球初学者来说，难度堪比模联社的全英文问答。有些题目考得很细节，就像在问经常应酬的人啤酒瓶盖有多少锯齿。

　　试卷题目是学长学姐特意从题库里拷贝的，白石看到卷子的时候也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所以他监考的时候也毫不意外考场的情况有多糟糕。

　　交头接耳的、传答案的、偷偷拿出手机查资料的，实在是忍无可忍的时候，白石才在黑板上写下“请大家注意考场纪律”的提示语。

　　还有半个小时收卷，已经有男生趴在书桌上叫道：“谁出的题？我们来聊聊人生，谈谈理想。”

　　不二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单手撑着下颌，时而转着笔，时而潦草地勾画着选项。悠闲得和整个考场格格不入。

　　白石有些好奇地想知道这小子到底能答成什么样，便假装监考老师场内巡视，不经意地往不二那边走着，谁知还没走几步就被靠着讲桌的前排同学拉住了手臂。

　　“学长，你放过我们吧。是嫌我们平时刷题刷得不够多吗，怎么打个网球还要刷题啊？”

　　不少同学都望向这边，眼巴巴地看着白石。

　　白石颇感责任重大，出声安慰道：“放心，大家好好答，如果成绩都不理想，我最后折算成绩的时候会开根号乘以10，也就是说36分就可以及格。”

　　不二放下笔，默默地把试卷叠成了纸飞机，掷向了考场前方背对着他的白石。

　　白石忽然伸手，食指和中指刚好稳稳夹住这枚向他飞来的“暗器”。他依旧没有转头，只是在考场同学愕然的目光里淡淡笑了笑，“这位同学交卷方式很奇特嘛。”

　　不二单肩挎过背包，离开考场时还拍了拍白石的肩膀，成功引来一片口哨声。

　　刚才拽着白石手臂的学弟好奇地问道：“学长，这位大神答得怎么样啊？”

　　“他答得……很好。”好个毛线啊好，后面这么多空白的地方是留着我来写吗？

　　白石不动声色地把试卷背面挡了挡，只露出选择填空的一面。学弟不明所以，看到答得满满当当一道不落的试卷正面，自然以为大神果然是大神。

　　事实上，最后一道大题，不二只留了一句话：“这些题目太简单了，烦请出题人代劳。”

　　而倒数第二道简答题，那小子是这么写的：

　　“我估算了一下，正面答满，应该刚好及格。不是36分的及格，是60分的及格。”

　　“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短暂的练习赛过后，白石用毛巾擦着汗，走到了球场边的长凳上。

　　不二坐在那里，他借来了乾的数据记录册，在白纸上抄写着其中的重要信息。

　　“事实上，无论是乾和柳，还是你和忍足，都比我们配合得要好。”不二说，“以现在的数据看，估计我们无法上场。至少不是保证胜率的最优选择。”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嗯。不过只能说明，大家的进步速度都太快了。”

　　“要有点自信啊，有什么困难我们都可以慢慢解决的，”白石没多想，直接握着不二拿着笔的手，在纸上勾勾画画，“就比如说不二你的蜉蝣笼罩作为反击技能虽然完美，但是得分率不高，因为这个技术动作很容易限制你的下一步行动，但如果是双打，这个短暂的空档我会补上。你觉得怎样？”

　　“嗯，可以考虑……”

　　察觉到不二的反应有些异常，白石的注意力便由战术分析转到了不二的侧脸上，却意外地发现这家伙的脸有点红。

　　白石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他用左手写字，握着的并不是圆珠笔，而是某人的右手。

　　“咳。”白石连忙松开手，掩饰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幸好现在球场上的同学还在专注练习，没人朝他们这里看。

　　正当他想出声解释些什么的时候，却发觉自己的裤腿好像被什么扯住了。

　　“哥哥，”他一低头，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头发很短的小萝莉，甜甜地叫着尼酱，“我找不到爷爷奶奶了……”

　　小萝莉揪着白石的裤腿，一口一个哥哥喊得那叫一个甜。

　　想不到有朝一日也有天降萝莉的待遇，属实让白石吓了一跳，反应绝对算得上茫然不知所措，“不二，怎么办？”

　　不二没比他好多少，面对突发情况他也没有有效解决方案，“你别问我，你说了算。”

　　白石只好又转过头看向小萝莉，声线柔和了不少，“你爷爷奶奶都叫什么名字呀？”

　　小萝莉支支吾吾地报上两个名字，白石眉梢扬了扬，似乎是听过。

　　“认识？”不二看着他，问道。

　　“认识，都是我们系里很有名的教授。”白石把小萝莉抱到不二身边，“这样，你先照顾她一会儿，我给教授打个电话。”

　　谁知不二刚哄了小萝莉一会儿，她就哭了起来，且一发不可收拾。不二连忙从包里翻出今天早上刚买的棒棒糖，谁知道小萝莉压根都不看一眼的。

　　小萝莉指着低头看手机的白石，哭哭啼啼地说：“我要那个哥哥！！”

　　不二觉得很受伤，但是他不说，“白石哥哥帮你找爷爷奶奶去啦，他马上就好。”

　　小萝莉这才停止了梨花带雨，或者说狂风暴雨式哭泣。

　　不二暗暗地用手肘撞了一下白石的胳膊，小声道：“你快点啊，白石哥哥。”

　　白石在屏幕上划出通讯簿的手指一滞，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让他心跳漏了一拍，“好。”

　　下午两位教授都有课，电话一直打不通。白石和不二苦等了很长时间，才把和他们玩熟了不愿意回家的小萝莉连哄带骗地送回了研究所附近的家属楼。

　　把小孩交给她爷爷奶奶的那一刻，两人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两位教授显然是认识白石的，还特意请他和朋友留下吃顿晚饭再走，但被白石礼貌地推拒了。

　　走在回学校的路上，不二回想着这一下午发生的种种，忍不住调侃了一句，“我发现你很会哄孩子嘛。”

　　“怎么，羡慕了？”白石抬手摸了摸不二的栗色脑袋，温声细语地说，“哥哥抱抱，周助不闹。”

　　“……”不二险些没一脚踏空现场表演一次平地摔，“白石你……”

　　“万事皆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白石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前半句是和阿银学的，后半句是现场直编的。

　　趁着不二露出恼怒的小恶魔笑容前，白石见好就收，笑眯眯地牵起不二的手，十指相扣，将两人的手都收在自己的外衣口袋里。

　　“我最近发现一家超好吃的甜品店，不去试试看吗？”

　　寂静的街角处，开着一家生意还不错的甜品店。

　　靠窗坐着的两位客人聊着天，他们点了不少甜品和饮料。色彩鲜艳的马卡龙和亮晶晶的像是挂着糖壳的苹果派，摆在瓷白的餐盘上，光是看着就令人颇有食欲。

　　“那两位教授，看起来很好相处呢。”想起爷爷奶奶和蔼的微笑，不二心生暖意。

　　“嗯，都是我们系里很好的老师。而且我听说，他们将科研成果无偿地提供给了药厂的研发部门。”

　　“很了不起。”

　　白石若有所思，“是啊。他们身上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不二弯了弯眼睛，“白石的话，将来想从事什么工作呢？”

　　“具体的还没想好，”白石用吸管搅着玻璃杯内的冰块，“不过我很喜欢花道，想把它带向全世界。”

　　“很好的主意。”不二颔首道，“我想，这不仅是一种美的交流，还有点文化输出的意思？”

　　“是。”白石眼底流露出一丝温柔，许是因为此刻他们的心有灵犀，“东西方的花文化存在很大的差异，就比如说永生花的概念，与我们传统文化里认为花的生命是短暂的所以才显得珍贵这一点相矛盾。但即使这样，它依然在日本有很大的市场。这些差异可能是阻碍，也可能是全新的机遇。”

　　“要么我们去适应世界，要么就让世界认识我们，我是这么想的……不二你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我有说什么不对劲的话吗？”

　　“没有，”不二敛起笑意，认真地说，“我只是单纯表示一下欣赏而已，顺便回想起了以前有人评价过你的一句话。”

　　“什么话？”

　　“嘛，很早以前了，还在国中的时候，有人和我说，‘很钦佩白石把这支球队带向全国的决意’。”不二说，“刚刚你的眼神，就表露出那种决意了呢。”

　　“诶，有吗？”秒变呆萌的白石问道。

　　“你是一个很专注结果的人，”不二垂眸思忖，“用你的话来说，这应该叫，‘善始善终’？”

　　“记得很清楚嘛。”白石笑道，“那么不二呢，你将来想做什么？”

　　提到这个问题，不二回答得有些犹豫：“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选择天文相关的工作。”

　　“其实，我还以为你会从事摄影相关的工作。”白石说，“你不是在高二那年就拿到了南加大影视制作系的offer吗？那可是世界排名第一的专业。”

　　“……”不二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很明显想问：你怎么知道？

　　白石连忙抬头望向天花板，“哈哈，听说，听说。”一直都在打听对方的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好意思啊。

　　“嗯，后来没去，”不二并没过多在意这些细节，眸中划过一丝清亮的光，“因为我觉得星辰大海很浪漫。”

　　“是很浪漫，”白石这才收回目光，“不过刚刚你说，‘如果可以的话’，是还有什么其他不确定的因素吗？”

　　“理科，”不二提起这个名词居然还皱了皱眉，显然不是很喜欢它，“感觉理科的短板完全限制了我在这个专业的发挥，这个行业将会失去我这么优秀的人才。”

　　白石嘴角噙着笑意，显然被不二刚刚自负的话给乐到了，“据我所知，天文系应该需要很深程度的数学和物理知识？”

　　“所以我有时候很头疼。”不二曲起食指扣了扣桌面，眯起了眸子，“怎么，看你的表情，是不是也想说我不适合这个专业？”

　　白石摆手道：“不，绝对没有。”

　　不二倒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看得很开：“的确，这个领域有太多比我有天赋的人。但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你是一个强调结果重于过程的人，而我和你恰好相反。”

　　“我没有想过一定要做出什么成绩，我只是单纯地喜欢这个领域。”

　　白石托腮，像是在认真思考，“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和千岁很像。你们都是那种不关心得失，只在意自由的人。国中三年级全国大赛的时候，大家都急着想证明自己，只有千岁和小修说，‘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很符合千岁的作风。”不二予以肯定，“某种程度上，我们确实很相似，都是一不留神就要走丢的人啊。”

　　“如果是别人走丢的话，我会负责把他找回来。但对于你，如果允许我有一点点私心的话……我希望你能跟在我身边。”察觉到不二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白石的心情是说不出来的复杂，“但这并不现实，我很清楚这一点。”

　　他垂下眼帘，但再度看向对方的目光依旧明亮而温柔：“所以，做自己就好。如果我们将来不得不暂时分开，那就想象自己站在北极点，无论朝哪里前进，都是有我的方向。”

　　“我会的。虽然我并不希望会有那么一天。”不二低着头，用刀切着苹果派。

　　这个年纪，未来还有太多的变数。但无论如何，他不希望以后的自己忘记这一刻的感动。

　　沉默了一会儿，不二接着说道：“要是我们质量大得像两颗星球一样就好了，这样万有引力会指引我们相遇。”

　　“那太远了，光年以外的距离，我可找不到你。”

　　“那你想要多近呢？”

　　“最好是洛希极限。”白石反应倒是快，“这样你这颗星球就会解体，只能围绕在我身边。”

　　“哦，还挺有道理……”不二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不是你解体围绕在我身边？”

　　“好啊，要怎么做，该不会是这样？”白石用手指在桌子上画了两个圈，示意这是两个星球，然后点了点其中一个，并沿着另一个的方向慢慢靠近，“白石星正在以每秒414229千米的速度接近不二星，并向不二星发出了抱抱请求？”

　　“原来这才是洛希极限的真相？”不二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真不愧是白石级的理解。”

　　白石反以为荣：“那当然，我高中物理可是相当好的。当然，现在也不错。”

　　“……”

　　“你太天真了，白石，正确的打开方式应该是这样。”不二从瓷盘里拿了两个马卡龙，左手薄荷绿，右手卡其色，“看好了，这个是白石星，这个是藏之介星……然后他们遇到了不二黑洞。”

　　不二先解决了薄荷绿马卡龙，又慢悠悠地品尝着卡其色马卡龙，结束战斗之后还用餐巾纸擦了擦手，“然后这两颗星球都没了。”

　　白石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这个黑洞也太可恶了吧？我的马卡龙啊——”